【雪诗】心魔
[00]
菠萝吹雪偶尔会起夜。
但今晚只是单纯因为睡姿不好而晃在外头的两只胳膊感受到了寒冷，下意识收缩回被窝想要搂紧身前的热源时，被空虚感所惊醒。
被子没有维持掀开的状态，为了体贴还在熟睡的他依旧盖得紧紧的，透不出一道风。
可惜这并不是风光无限好的清晨亦或是周末慵懒的上午，而是再平常不过的深夜。
菠萝吹雪扶了扶额，让脑海中的困乏渐渐散去，盯着床头柜的荧光，脑中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泛着荧光的AM3:00在他看来是异常刺眼，毕竟完全冷透的床铺另一头原本睡着的人，一定不是这个时间就消失不见。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克服凌晨的寒冷，身着单薄朝着漆黑一片的卧室里唯一亮着灯的卫生间走去，拖鞋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对于蜷缩在瓷砖地面的梨花诗而言，那几乎就像是命运的丧钟。
她蜷缩在卫生间的角落，抱紧着自己的双腿呼着白雾，冷到几乎和瓷砖同一温度的双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颤栗。
她害怕着对方的靠近。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似乎不用抬头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动作。
下一秒他就会拉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然后用梨花诗再熟悉不过的神情蹲下身，用那双长得极其漂亮的狭长蔚蓝色眼眸盯着她，用那张近乎无情的薄唇对她开口：
“真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你以为你这种又野蛮又口吃，长得还不好看的野丫头——真的有人喜欢吗？”
[01]
梨花诗从昏睡中再度醒来，已经是日过三竿，就连厨房桌上准备好的早餐都已经凉透。
她慢慢撑起自己沉重的上半身，久眠带来的眩晕感迟迟散之不去，主卧室被铺天盖地的阳光铺满，而拉开窗帘的人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了。
啊，要去买菜。
这是双足踏上地面的梨花诗的第一想法，虽然她下意识的动作是开始铺床叠被，以及去卫生间收拾昨夜的换洗衣物放进洗衣机。
这些她平日里的日常常常会被她自己搞混，但只要不忘记任何一件，其实并无差别。
梨花诗在一家普通的便利店工作，一天一休的作息制度以及早晚班的轮班制度让她有了充足到泛滥的空闲时间，而这点微薄到和大学生兼职媲美的工资也基本让她不可能完成一人份的租金。
所以二人同居成了她能在这座大城市经济独立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而家务也是由衷得被她全包了。
秋意正浓的这座城市，街道被一片金灿灿的银杏铺满，和梨花诗记忆里自己家乡那不论四季常青的街道梧桐有着强烈的视觉落差。
这个城市太过于温暖。
虽然她即使是初秋也不得不披着霓制外套出门，但她还是觉得这座城市暖得过分。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这条路怎么走？”
大城市总是有着不少观光客，而永远跟不上城市建设的缺德地图则让被叫住问路的梨花诗陷入了窘迫。她并不是不了解道路，只是她回答不上来。
“不/不好意思，我/我不太清楚。”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和小包，低下头快步走开，随后伴随着内疚同一瞬间解脱的混乱心境向超市走去。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不过总比指错了路好......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梨花诗，从来没有迷过路。
“今天也买了这么多呀，小姑娘你是全职太太吗？”
梨花诗推开房门的时候，刚好是阳光最胜的下午，而超市工作人员的询问让她一路恍惚回了家，看来下一次得换个超市买菜了。
她推开冰箱门，宛如一个机器人般日复一日进行着同样的操作，唯一不同的只是蔬菜的品种。
啊，啤酒没了......明天得去买了，不然他会不高兴.....
梨花诗盯着空荡荡的冰箱侧门，不知不觉又失了神。
回过头来的时候她的右臂已经冷到不自觉颤抖了。
简单用早饭解决了自己的午饭之后，梨花诗靠着沙发朦胧地盯着客厅里的电视，就这么盯着那漆黑的屏幕睡了过去。
电视旁的挂钟时针和分针重叠着，钟摆像是调音器般摇晃着。
梨花诗经常做梦，而且梦到的内容几乎都大同小异，和电视上播的连续剧一样完全没有新意。
略显简陋的教室，木制的课桌椅和遥不可及的黑板报，以及那些看不清人脸却身着得宛如百胞胎校服的学生们。
她被穿着格子衬衫快秃顶的男老师点到了名回答问题，而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只能听到从教室各个角落传出的屑屑索索的嘲笑声逐渐放大。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说话口吃吗？
笑声和窃窃私语以及老师的催促像是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几乎将要将她淹没。
她是个不会游泳的人，几乎沉溺其中无法上浮。
梨花诗知道这个梦的后续，因为她已梦过无数次，可这回却被忽远忽近的呼唤所打断。
——“诗诗？”
被轻轻晃醒的梨花诗茫然地盯着似乎有些疲惫的菠萝吹雪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意识到问题不太妙，她还没有准备晚饭。而昏暗的房间显然也不是对方刚刚下班那么简单。
而白墙上的挂钟已经把时针指向了7点，钟摆依旧晃荡着，时间就这么流逝过去。
[02]
梨花诗默默在厨房洗着碗，感觉到今晚的空气似乎异常凝重。
菠萝吹雪很少会把工作情绪这么压抑地带回家里来，毕竟他是个在职场如鱼得水的人，即使有些烦闷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然后第二天再神清气爽地投入工作。
梨花诗基本没有见过现在皱着眉盯着球赛都一言不发的菠萝吹雪，感觉整个公寓都让人透不过气。
待把最后一个碟子洗漱完毕擦干，梨花诗已经站在原地，无神地看着窗外漆黑一片只剩灯光的夜景，这一切都被菠萝吹雪看在眼里。
他下意识捏着啤酒罐准备来上一口，却因为不留一滴而有些烦闷地将易拉罐一下子捏扁，突如其来的声响终于让梨花诗缓过神来，她开始准备洗衣服了。
菠萝吹雪没有想到梨花诗的精神状态这么差，具体来说她连对方得的是心理疾病而不是生理疾病也是年初才从对方的心理医生那里得知。
毕竟她休学的时候自己在高三，而再一次见上面已经是迈入职场的事儿了。
梨花诗是他的恋人，不论是谁来问，菠萝吹雪都会回以这个答案。
从初中一直到现在，虽然对方曾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分手什么的，菠萝吹雪从来不会承认。
哪怕高三那年面对梨花诗的质问他自己也是难堪到无法辩驳，只能以更加伤人恶毒的话回怼回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分手这件事。
菠萝吹雪从来没有关心过球场上的比分，他一直盯着在硕大的公寓里摇摇晃晃工作着的梨花诗，显然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差到了一定程度。
不得不说其实菠萝吹雪在遇到她的时候也没有察觉，现在看来还真是他太过于失职。
不了解初中时期恋人的心理压力，不知道高中时期恋人所受的校园冷暴力，甚至还为了追求刺激一度脚踏两条船，然后回过头来，他的恋人已经无法正常地生活下去了。
“她有一个很严重的心魔。她喜欢内向型倾诉自己的压力，所以会把以前收到的冷暴力转化为心魔也不奇怪，”年过不惑之年的心理医生是一位干练理性的女性，金色的眼镜边同名片上赫赫有名的天山果姥四个大字让人对她徒生敬意，略有鱼尾纹的凤眸盯着自己，眼神透着严厉的光，“高中的时候我让她休学一年，她的胃并不适合服用药物治疗。但是所有的物理疗效都效果甚微，虽然集中注意力做好一件事，但她其实无法自己生活。”
你可以说菠萝吹雪自恋，因为他隐约感觉到了，梨花诗的心魔可能就是他本人。
他还记得久别重逢那一天，穿着便利店工作服的梨花诗看到他的眼神，并不是见到过去恋人的尴尬羞愤，也不是老同学的惊喜，更不是对于普通顾客的平淡，是恐慌和绝望。
当时的他因为过于兴奋而忽略了，现在想想简直是见到了怪物。
梨花诗已经很久不用社交软件了，对于她而言那更像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如果你也遭受过高中时期的匿名攻击，你也会害怕那样东西。
她并不是紧跟时代潮流的大人物，工作也并不需要用社交软件维系，她的手机依旧只有打电话这一个用途。
她的人生很充实，因为她只要集中注意力去做一件事就会忘乎自我，这是她成功参加高考并找到工作的原因。
但她的人生也异常空虚，因为她只要稍微停下脚步，那如同潮水一般对于过去的记忆在心理压力的催化下会变成魔鬼一样侵蚀她的身心。
她的人生，只有当下。
菠萝吹雪有去联系过梨花诗原先的高中同学，也有接触过她本人的初中同学，虽然提起往事彼此之间有些尴尬，但是绝大部分人表示自己可以道歉。
相比较于肢体暴力而言，一句无意的嘲笑和肢体无意识的抵触是青少年时期察觉不到的。
对于当事人而言则比揪扯头发同往肚子上踹上一脚更加可怕。
原觉得这个心魔很容易解决的菠萝吹雪果不其然遭到了天山果姥的鄙视加唾弃，似乎他在对别人的专业指手画脚。
如果心魔真的是他本人，那么让梨花诗把他大卸八块再去自首的治愈可能更高。
但那个心魔可以说是他也可以说是不是，那是经过潜在的恶意和心里压力具象化的一个人物，一个她臆想出来的菠萝吹雪。
那个“菠萝吹雪”可以在他前一秒还抱着人看电视之后，下一秒就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摧毁梨花诗的心理底线。
菠萝吹雪本人说实话一开始并没听懂天山果姥的比喻，但直到他明明说了个笑话结果梨花诗却跑到厕所躲起来之后，他一个金融专业的学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简单来说，他和梨花诗之间隔了一道膜，一道会让他魔鬼化的玻璃。
菠萝吹雪这么想着，仰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03]
梨花诗盯着在滚筒洗衣机里打转转的衣服，思绪又开始紊乱起来。
果姥让她做事的时候最好转身心投入，梨花诗很赞同这一点，因为她一旦精神涣散，她就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过去的事情。
梨花诗的小学生活过得有滋有味，体育操场的奔跑，对于借自己零花钱去买卡片打弹珠菠萝吹雪的暴力相向，即使是有一点口吃也能用个性糊弄过去的如同钻石一样宝贵的日子。
到了初中便大不相同，大家开始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虽然对于自己像是过家家男票同其他女生接近很不满，但是子怡和如意是她最后的港湾，即使是被同学说野蛮和暴力，只要她们三个在一起，她便甘之如饴。
随后便到了高中......提示加水的声音集中了梨花诗的神志，她意识到到了该洗澡的时间。
可是准备好了换洗衣服来到浴室门口的她才发觉自己来晚一步，准备移步到主卧室的浴室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
这是大学时期果姥给她的治疗方法，把自己的生活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工作，然后把每一块都集中精神做好。
她高中是这么过来的，大学亦然，如果不是临近毕业重新遇到了原本儿时算得上玩伴的菠萝吹雪，梨花诗应该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能够生活下去。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其实偶尔梨花诗也觉得那些痛苦的回忆大部分是她咎由自取，同学们既无拳脚相向，也无人格侮辱，只是人之常情对于自己看不惯的特点进行评价而已，但是她就是走不出来。
在家附近的便利店工作时，她甚至可以礼貌地对待她还有印象的几位高中同学，而对方也是和蔼回应，但年少时他们的身影就是在梨花诗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慢慢解开外衣的扣子，准备调整淋浴喷头的高度，却隐约听到一声手忙脚乱的慌忙声。
梨花诗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笑出声，然后她就噗嗤地笑出来了。
现在眼前这个几乎是躺在了浴缸里的身影不是他平时的作风，意识到是自己忘记把晒干的脚垫收回来的梨花诗瞬间就笑不出声了。
她开始害怕起对方的责备，她知道下一秒那个高大的身影就会从浴缸里爬起身然后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她，仿佛嘲笑她连这点事也做不好。
——“怎么连这种事你都要管？我和哪个女生玩和你有关系吗？你是我妈啊？”
“扶......扶我起来......疼死了，简直要骨裂了！”
梨花诗摇了摇头，一瞬间她差点听到了两个声音，虽然后者的音量和音效更加真实也更加接近。
她有点发愣看着菠萝吹雪无奈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匆忙意识到自己竟毫无动作。
即使现在沐浴在温暖的水流下，梨花诗还是觉得刚刚的经历仿佛做梦一样难以置信。
菠萝吹雪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嫌弃她，具体说......这样的菠萝吹雪让梨花诗感到很陌生。
换好睡衣推开浴室门的梨花诗在看到这家公寓的正宗主人十分没有形象地趴在主卧室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懵的，然后才慢慢缓过神来刚才的不是幻觉。
“我好疼......我好累.......你来帮我揉揉背......”由于没有给梨花诗缓冲期，如此突如其来的话语就直冲冲地传到了她的耳边，让她再思索一翻的时间也没给。
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习惯成自然地往床的方向走去。
毕竟最开始，这个公寓就是没有她什么地位的，比起同租室友，她应该只能算得上帮忙做家务缴纳房租的被收留的人。
菠萝吹雪有些意外看着梨花诗乖宝宝一样的动作，毕竟这是青春期从来没有过的经历，虽然有他估计也早就忘记了，青春期痛的回忆总是多过甜的。
虽说同居之后对方几乎也算是言听必从，但伴随着恍惚的神情和下意识害怕的动作菠萝吹雪总在想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做哥斯拉一样的生物。
今日份见到了眼神异常澄澈的梨花诗，菠萝吹雪表示很疑惑。
[04]
事出反常必有妖，毕竟他好歹是个读过大学的。
“诗诗？”他下意识唤了一声，不得不说刚洗完澡暖呼呼又细腻的小手按摩起来是真的舒服，她不会是把这个当做工作了吧？
“是。”对方抬起那双清澈的紫色眸子和自己四目相对，看上去异常清醒，“我力气太重了吗？”
如果她从小就这么温柔该是什么人间仙境，菠萝吹雪内心吐槽了句有的没的，开始沉浸于极乐之中。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似乎只要自己表现得极其智障，梨花诗就不太会出现精神恍惚的现象。
虽然他个人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自从年初的同居以来，他每次想表现出的一个成年男性的靠谱行为，只会适得其反引来对方更大的心里误解，但每一次表现得像个智障，对方反而就会很正常。
这就是作孽做太多的后果吗？菠萝吹雪沮丧而又无奈地想着，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如此。
亦或是说，他应该表现得更像小学时候的他一些？
“我个人觉得是你表现的形象同她臆想出的心魔形象差距过大，即使是心理压力也没办法一下子转化成心魔的样子，”果姥对于这个罕见的，一直由她负责的案例竟然这么无厘头地解决十分不满，语气也变得冷冰冰起来，“你可以多做几次实验排除其他可能性，并且如果是直观的日常堆积可能会帮助她克服她的心魔。”
——“一个近在咫尺就在眼前的本人，会让一个用压力和幻想堆砌出来的心魔没有存在余地的。”
意思是只要把原本她脑海里幻想出的我本人替代掉？
这不就搞得我像备胎一样，啊不对是我作为小三上位踢掉我自己？
菠萝吹雪的脑回路一向同他人不一样，他的小聪明的确很不靠谱，但不得不说的确偶尔也会有大智慧。
那么估计颠覆掉她幻想出来的那个我只需要做出心魔不太会做出的行径即可，可关键是她在内心里是怎么像我的呢？
——一个朝秦暮楚沾花惹草的渣男
我不用ps你的无耻行径由于我本人的教养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by上官子怡
——一个欠钱不还还总是得意洋洋的轻浮男
ps永远比不上我的小果哥 by花如意
——一个嗜钱如命而且风流成性，给人感觉圆滑到可怕的......人？
ps:我很给你面子了，不然你这种骗人同居的行径是教唆犯你懂不懂 by菠萝小薇
菠萝吹雪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把社交软件戒了，这玩意儿气得人脑瓜子疼。
不过显然在恋人的按摩下他很会理性思考，所以他理智地关闭了手机，然后一个鹞子翻身把一脸专注于按摩本身的梨花诗压在了身下，并且露出了无辜到令人犯罪欲爆棚的眼神。
梨花诗本人的脑补臆想跟不上对方动作的速度，所以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虽然这种事儿不是第一次干，但起码在她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倒是第一次。
菠萝吹雪随手关了灯，开始自己的日常运动。
[05]
解决心魔的最佳办法，创造一个心的心魔。
心魔既然不是一天养成的，就不要指望一天能够创造出新的心魔。
日久见人心，并且据科学实验表明，运动对于治疗心理疾病相当有好处。
半个月后果姥寄了一张上万的诊疗费到菠萝办公室。
——end
后记：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就把这篇文章送给所有高中收到过委屈，不如意的你吧
祝你日后的生活平安，幸福。
祝你的心里永远没有这样一个心魔存在。
现已将所有的果宝同人文集归纳完毕如下，点击即可查看其他文章
（这话说得好像人工智能，但没有人工智能帮我干这事儿呜呜呜）
